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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散文篇目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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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中散文篇目:香菱學詩

  香菱見過眾人之后,吃過晚飯,寶釵等都往賈母處去了,自己便往瀟湘館中來。此時黛玉已好了大半,見香菱也進園來住,自是歡喜。香菱因笑道:“我這一進來了,也得了空兒,好歹教給我作詩,就是我的造化了!”黛玉笑道:“既要作詩,你就拜我作師。我雖不通,大略也還教得起你。”香菱笑道:“果然這樣,我就拜你作師。你可不許膩煩的。”黛玉道:“什么難事,也值得去學!不過是起承轉合,當中承轉是兩副對子,平聲對仄聲,虛的對實的,實的對虛的,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香菱笑道:“怪道我常弄一本舊詩偷空兒看一兩首,又有對的極工的,又有不對的,又聽見說‘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看古人的詩上亦有順的,亦有二四六上錯了的,所以天天疑惑。如今聽你一說,原來這些格調規矩竟是末事,只要詞句新奇為上。”黛玉道:“正是這個道理,詞句究竟還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香菱笑道:“我只愛陸放翁的詩‘重簾不卷留香久,古硯微凹聚墨多’,說的真有趣!”黛玉道:“斷不可學這樣的詩。你們因不知詩,所以見了這淺近的就愛,一入了這個格局,再學不出來的。你只聽我說,你若真心要學,我這里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首,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讀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這三個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淵明、應玚,謝、阮、庾、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個極聰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香菱聽了,笑道:“既這樣,好姑娘,你就把這書給我拿出來,我帶回去夜里念幾首也是好的。”黛玉聽說,便命紫娟將王右丞的五言律拿來,遞與香菱,又道:“你只看有紅圈的都是我選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問你姑娘,或者遇見我,我講與你就是了。”香菱拿了詩,回至蘅蕪苑中,諸事不顧,只向燈下一首一首的讀起來。寶釵連催他數次睡覺,他也不睡。寶釵見他這般苦心,只得隨他去了。

  一日,黛玉方梳洗完了,只見香菱笑吟吟的送了書來,又要換杜律。黛玉笑道:“共記得多少首?”香菱笑道:“凡紅圈選的我盡讀了。”黛玉道:“可領略了些滋味沒有?”香菱笑道:“領略了些滋味,不知可是不是,說與你聽聽。”黛玉笑道:“正要講究討論,方能長進。你且說來我聽。”香菱笑道:“據我看來,詩的好處,有口里說不出來的意思,想去卻是逼真的。有似乎無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黛玉笑道:“這話有了些意思,但不知你從何處見得?”香菱笑道:“我看他《塞上》一首,那一聯云:‘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想來煙如何直?日自然是圓的:這‘直’字似無理,‘圓’字似太俗。合上書一想,倒像是見了這景的。若說再找兩個字換這兩個,竟再找不出兩個字來。再還有‘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這‘白’‘青’兩個字也似無理。想來,必得這兩個字才形容得盡,念在嘴里倒像有幾千斤重的一個橄欖。還有‘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這‘余’字和‘上’字,難為他怎么想來!我們那年上京來,那日下晚便灣住船,岸上又沒有人,只有幾棵樹,遠遠的幾家人家作晚飯,那個煙竟是碧青,連云直上。誰知我昨日晚上讀了這兩句,倒像我又到了那個地方去了。”

  正說著,寶玉和探春也來了,也都入坐聽他講詩。寶玉笑道:“既是這樣,也不用看詩。會心處不在多,聽你說了這兩句,可知‘三昧’你已得了。”黛玉笑道:“你說他這‘上孤煙’好,你還不知他這一句還是套了前人的來。我給你這一句瞧瞧,更比這個淡而現成。”說著便把陶淵明的“暖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翻了出來,遞與香菱。香菱瞧了,點頭嘆賞,笑道:“原來‘上’字是從‘依依’兩個字上化出來的。”寶玉大笑道:“你已得了,不用再講,越發倒學雜了。你就作起來,必是好的。”探春笑道:“明兒我補一個柬來,請你入社。”香菱笑道:“姑娘何苦打趣我,我不過是心里羨慕,才學著頑罷了。”探春黛玉都笑道:“誰不是頑?難道我們是認真作詩呢!若說我們認真成了詩,出了這園子,把人的牙還笑倒了呢。”寶玉道:“這也算自暴自棄了。前日我在外頭和相公們商議畫兒,他們聽見咱們起詩社,求我把稿子給他們瞧瞧。我就寫了幾首給他們看看,誰不真心嘆服。他們都抄了刻去了。”探春黛玉忙問道:“這是真話么?”寶玉笑道:“說慌的是那架上的鸚哥。”黛玉探春聽說,都道:“你真真胡鬧!且別說那不成詩,便是成詩,我們的筆墨也不該傳到外頭去。”寶玉道:“這怕什么!古來閨閣中的筆墨不要傳出去,如今也沒有人知道了。”說著,只見惜春打發了入畫來請寶玉,寶玉方去了。香菱又逼著黛玉換出杜律來,又央黛玉探春二人:“出個題目,讓我謅去,謅了來,替我改正。”黛玉道:“昨夜的月最好,我正要謅一首,竟未謅成,你竟作一首來。十四寒的韻,由你愛用那幾個字去。”

  香菱聽了,喜的拿回詩來,又苦思一回作兩句詩,又舍不得杜詩,又讀兩首。如此茶飯無心,坐臥不定。寶釵道:“何苦自尋煩惱。都是顰兒引的你,我和他算帳去。你本來呆頭呆腦的,再添上這個,越發弄成個呆子了。”香菱笑道:“好姑娘,別混我。”一面說,一面作了一首,先與寶釵看。寶釵看了笑道:“這個不好,不是這個作法。你別怕臊,只管拿了給他瞧去,看他是怎么說。”香菱聽了,便拿了詩找黛玉。黛玉看時,只見寫道是:

  月掛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團團。

  詩人助興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觀。

  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簾外掛冰盤。

  良宵何用燒銀燭,晴彩輝煌映畫欄。

  黛玉笑道:“意思卻有,只是措詞不雅。皆因你看的詩少,被他縛住了。把這首丟開,再作一首,只管放開膽子去作。”

  香菱聽了,默默的回來,越性連房也不入,只在池邊樹下,或坐在山石上出神,或蹲在地下摳土,來往的人都詫異。李紈、寶釵、探春、寶玉等聽得此信,都遠遠的站在山坡上瞧看他。只見他皺一回眉,又自己含笑一回。寶釵笑道:“這個人定要瘋了!昨夜嘟嘟噥噥直鬧到五更天才睡下,沒一頓飯的工夫天就亮了。我就聽見他起來了,忙忙碌碌梳了頭就找顰兒去。一回來了,呆了一日,作了一首又不好,這會子自然另作呢。”寶玉笑道:“這正是‘地靈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虛賦情性的。我們成日嘆說可惜他這么個人竟俗了,誰知到底有今日。可見天地至公。”寶釵笑道:“你能夠像他這苦心就好了,學什么有個不成的。”寶玉不答。

  只見香菱興興頭頭的又往黛玉那邊去了。探春笑道:“咱們跟了去,看他有些意思沒有。”說著,一齊都往瀟湘館來。只見黛玉正拿著詩和他講究。眾人因問黛玉作的如何。黛玉道:“自然算難為他了,只是還不好。這一首過于穿鑿了,還得另作。”眾人因要詩看時,只見作道:

  非銀非水映窗寒,拭看晴空護玉盤。

  淡淡梅花香欲染,絲絲柳帶露初干。

  只疑殘粉涂金砌,恍若輕霜抹玉欄。

  夢醒西樓人跡絕,余容猶可隔簾看。

  寶釵笑道:“不像吟月了,月字底下添一個‘色’字倒還使得,你看句句倒是月色。這也罷了,原來詩從胡說來,再遲幾天就好了。”香菱自為這首妙絕,聽如此說,自己掃了興,不肯丟開手,便要思索起來。因見他姊妹們說笑,便自己走至階前竹下閑步,挖心搜膽,耳不旁聽,目不別視。一時探春隔窗笑說道:“菱姑娘,你閑閑罷。”香菱怔怔答道:“‘閑’字是十五刪的,你錯了韻了。”眾人聽了,不覺大笑起來。寶釵道:“可真是詩魔了。都是顰兒引的他!”黛玉道:“圣人說,‘誨人不倦’,他又來問我,我豈有不說之理。”李紈笑道:“咱們拉了他往四姑娘房里去,引他瞧瞧畫兒,叫他醒一醒才好。”

  說著,真個出來拉了他過藕香榭,至暖香塢中。惜春正乏倦,在床上歪著睡午覺,畫繒立在壁間,用紗罩著。眾人喚醒了惜春,揭紗看時,十停方有了三停。香菱見畫上有幾個美人,因指著笑道:“這一個是我們姑娘,那一個是林姑娘。”探春笑道:“凡會作詩的都畫在上頭,快學罷。”說著,頑笑了一回。

  各自散后,香菱滿心中還是想詩。至晚間對燈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臥下,兩眼鰥鰥,直到五更方才朦朧睡去了。一時天亮,寶釵醒了,聽了一聽,他安穩睡了,心下想:“他翻騰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這會子乏了,且別叫他。”正想著,只聽香菱從夢中笑道:“可是有了,難道這一首還不好?”寶釵聽了,又是可嘆,又是可笑,連忙喚醒了他,問他:“得了什么?你這誠心都通了仙了。學不成詩,還弄出病來呢。”一面說,一面梳洗了,會同姊妹往賈母處來。原來香菱苦志學詩,精血誠聚,日間做不出,忽于夢中得了八句。梳洗已畢,便忙錄出來,自己并不知好歹,便拿來又找黛玉。剛到沁芳亭,只見李紈與眾姊妹方從王夫人處回來,寶釵正告訴他們說他夢中作詩說夢話。眾人正笑,抬頭見他來了,便都爭著要詩看。

  高中散文篇目:宇宙的邊疆

  我索取榮譽的對象不應該是太空,而應該是我的靈魂。假如我擁有一切,我就無所用心。好大喜功則為宇宙汪洋所吞沒,開動腦筋則領悟世界。

  ——布菜斯•始斯卡《感想錄》

  已知的事物是有限的,未知的事物是無窮的;我站立在茫茫無邊神秘莫測的汪洋中的一個小島上。繼續開拓是我們每一代人的職責。

  ——T.H.赫胥黎

  宇宙現在是這樣,過去是這樣,將來也永遠是這樣。只要一想起宇宙,我們就難以平靜——我們心情激動,感嘆不己,如同回憶起許久以前的一次懸崖失足那樣令人暈眩顫栗。我們知道我們在探索最深奧的秘密。

  宇宙的大小和年齡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我們的小小行星只不過是無限永恒的時空中的一個有限世界。從宏觀來看,大多數人類所關心的問題都可以說是無關緊要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我們人類朝氣蓬勃、勇敢好學、前途無量。幾千年來,我們對宇宙及我們在宇宙中所處的地位作出了最驚人的和出乎意料的發現。人類對宇宙的探索,回想起來是很令人興奮的。這些探索活動提醒我們:好奇是人類的習性,理解是一種樂趣,知識是生存的先決條件。因為我們在這個宇宙中只不過是晨空中飛揚的一粒塵埃,所以,我們認為,人類的未來取決于我們對這個宇宙的了解程度。

  我們探索宇宙的時候,既要勇于懷疑,又要富于想象。想象經常能夠把我們帶領到嶄新的境界,沒有想象,我們就到處碰壁。懷疑可以使我們擺脫幻想,還可以檢驗我們的推測。宇宙神奧非凡,它有典雅的事實,錯綜的關系,微妙的機制。

  地球的表面就是宇宙汪洋之濱。我們現有的知識大部分是從地球上獲得的。近來,我們已經開始向大海涉足,當然,海水才剛剛沒及我們的腳趾,充其量也只不過濺濕我們的踝節。海水是迷人的。大海在向我們召喚。我們的本能告訴我們,我們是在這個大海里誕生的。我們還鄉心切。雖然我們的夙望可能會冒犯“天神”,但是我相信我們并不是在做無謂的空想。

  因為宇宙遼闊無垠,所以那些我們所熟悉的適用于地球的量度單位——米、英里等等已經沒有意義。我們用光速來量度距離。一束光每秒鐘傳播18.6萬英里,約30萬公里,也就是7倍于地球的周長。一束光從太陽傳播到地球用8分鐘的時間,因此我們可以說,太陽離我們8光分。一束光在一年之內約穿過10萬億公里(相當于6萬億英里)的空間,這個長度單位——光在一年里所通過的距離——稱為一光年。光年不是度量時間的單位,而是度量距離的極大單位。

  地球是宇宙中的一個地方,但決不是唯一的地方,也不是一個典型的地方。任何行星、恒星或星系都不可能是典型的,因為宇宙中的大部分是空的。唯一典型的地方在廣袤、寒冷的宇宙真空之中,在星際空間永恒的黑夜里。那是一個奇特而荒蕪的地方。相比之下,行星、恒星和星系就顯得特別稀罕而珍貴。假如我們被隨意擱置在宇宙之中,我們附著或旁落在一個行星上的機會只有1033分之一①。(1033,在10之后接33個0)。在日常生活當中,這樣的機會是“令人羨慕的”。可見天體是多么寶貴。

  從一個星系際的優越地位上,我們可以看到無數模糊纖細的光須象海水的泡沫一樣遍布在空間的浪濤上,這些光須就是星系。其中有些是孤獨的徘徊者,大部分則群集在一起,擠作一團,在大宇宙的黑夜里不停地飄蕩。展現在我們面前的就是我們所見到的極其宏偉壯觀的宇宙。我們隸屬于這些星云,我們所見到的星云離地球80億光年,處在已知宇宙的中心。

  星系是由氣體、塵埃和恒星群(上千億個恒星)組成的,每個恒星對某人來說都可能是一個太陽。在星系里有恒星、行星,也可能有生物、智能生命和宇宙間的文明。但是從遠處著眼,星系更多地讓人想起一堆動人的發現物——貝殼,或許是珊瑚——大自然在宇宙的汪洋里創造的永恒的產物。

  宇宙間有若干千億個星系。每個星系平均由1000億個恒星組成。在所有星系里,行星的數量跟恒星的總數大概一樣多,即1011*1011=1022。在這樣龐大的數量里,難道只有一個普通的恒星——太陽——是被有人居住的行星伴隨著嗎?為什么我們這些隱藏在宇宙中某個被遺忘角落里的人類就這樣幸運呢?我認為,宇宙里很可能到處都充滿著生命,只是我們人類尚未發現而已。我們的探索才剛剛開始。80億光年以外嵌著銀河系的星系團催迫著我們去探索。探索太陽和地球就更不用說了。我們確信,有人居住的這個行星只不過是一丁點兒的巖石和金屬,它靠著反射太陽光而發出微光。在這樣的大距離里,它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這個時候,我們的旅程只到達地球上的天文學所通稱的“本星系群”。本星系群寬達數百萬光年,大約由20個子星系組成,是一個稀疏、模糊而又實實在在的星系團。其中的一個星系是M31,從地球上看,這個星系位于仙女星座。跟其他旋渦星系一樣,它是一個由恒星、氣體和塵埃組成的巨大火輪。M31有兩個衛星,它通過引力——跟使我呆在坐椅上相同的物理學定律——將矮橢圓星系束縛在一起。整個宇畝中的自然法則都是一樣的。我們現在離地球200萬光年。

  M31

  以外是另一個非常相似的星系,也就是我們自已的星系。它的旋渦臂緩慢地轉動著——每2億5千萬年旋轉一周。現在,我們離地球4萬光年,我們正處于密集的銀河中心。但是,

  假如我們希望找到地球的話,就必須將方向扭轉到銀河系的邊遠地帶,扭轉到接近遙遠的旋渦臂邊緣的模糊的地方。

  我們印象最深刻的是,恒星即使在兩個旋臂之間,也像流水一樣漂浮在我們的四周——氣勢磅礴的自身發光的星球,有些雖然象肥皂泡一樣脆弱,卻又大得可以容得下1萬個太陽或1萬億個地球;有些小如一座城池,但密度卻比鉛大100萬億倍。有些恒星跟太陽一樣是孤獨的;多數恒星有伴侶,通常是成雙成對,互相環繞。但是那些星團不斷地從三星系逐漸轉化成由數十個恒星組成的松散的星團,再轉化成由百萬個恒星組成的璀璨奪目的大球狀星團。有些雙星緊靠在一起,星體物質在他們之間川流不息,多數雙星都象木星與太陽一樣分離開來。有些恒星——超新星——的亮度跟它們所在的整個星系的亮度一樣;有些恒星——黑洞——在幾公里以外就看不見了。有些恒星的光彩長年不減;有些恒星閃爍不定,或以勻稱的節奏閃爍著。有些恒星穩重端莊地轉動著,有些恒星狂熱地旋轉著,弄得自己面貌全非,成了扁圓形。多數恒星主要是以可見光成紅外光放出光芒;其他恒星也是X光或射電波的光源。發藍光的恒星是年青的星,會發熱;發黃光的恒星是常見的星,它們已經到了中年;發紅光的恒星常常是垂亡的老年星;而發白光或黑光的恒星則已奄奄一息。銀河里大約有4千億個各種各樣的恒星,它們的運轉既復雜又巧妙。對于所有這些恒星,地球上的居民到目前為止比較了解的卻只有一個。

  每個星系都是太空中的一個島嶼,它們與其鄰居隔光年之距遙遙相望,我可以想象,在無數星球上的生物對宇宙的模糊認識是如何產生的:他們在開始的時候都以為,除了他們自己小小的行星以及他們周圍的那些區區可數的恒星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星星了。我們是在與世隔絕的情況下成長起來的,我們對宇宙的正確認識是逐漸形成的。

  有些恒星可能被數百萬個沒有生物的由巖石構成的小星球所包圍,這些小星球是在它們演化的某個初級階段凍結而成的行星系。大概許多恒星郡有跟我們類似的行星系:在外圍具有由大氣環所包圍的行星和冰凍衛星,而在接近中心處則有溫熱的、天藍色的、覆蓋著云的小星球。在一些行星上可能已經有高級動物,他們也許正在從事某種巨大的工程建設來改造他們的行星世界,他們是我們宇宙中的兄弟姐妹。他們跟我們的差別很大嗎?他們的形狀、生物化學、神經生態、歷史、政治、科學、技術、藝術、音樂、宗教、哲學等方面的情況如何?也許有一天我們會知道的。

  我們現在已經回到了我們的后院——離地球1光年的地方。包圍著我們的太陽的是一群巨大的雪球,這些雪球由冰塊、巖石和有機分子組成:它們就是彗核。每當恒星經過的時候都對它們產生一定的引力作用,最后迫使它們當中的一個雪球傾倒到內太陽系。由于太陽熱的作用,冰塊被蒸發,于是就出現了美麗的彗尾。

  我們現在來到我們星系的行星上。這些星球相當之大,它們都是太陽的俘獲物。由于重力作用,它們被迫作近似圓周運動。它們的熱量主要來自太陽。冥王星覆蓋著甲烷冰,它唯一的伙伴是它的巨大衛星卡戎。冥王星是被太陽照亮的,因為太陽離它很遠,從漆黑的天空中看上去,太陽只不過是一個明亮的光點。巨大的氣體星球海王星、天王星、土星——太陽系的寶石——和木星部分別有一個冰凍衛星作伴相隨(這些行星近年均被發現有更多的衛星甚至衛星群相伴隨。——編著)。在氣體行星及其冰凍衛星的內側就是充滿巖石的溫暖的內太陽系。例如,在那里有紅色行星——火星。在火星上有高聳的火山、巨大的裂谷、席卷火星的大沙暴,并且,完全可能還有一些初級形態的生物。所有太陽系的行星都繞著太陽運轉。太陽是離我們最近的一個恒星,它是一個令人恐怖的氫氣和氦氣的熱核反應爐,它的強光照耀著整個太陽系。

  經過一番漫游之后,我們終于回到了我們這個弱小的淺藍色星球。宇宙汪洋茫無際涯,范圍之大,難以想象,而這個星球僅是其中之一,完全淹沒于宇宙汪洋之中,它的存在可能僅僅對我們有意義。地球是我們的家,我們的母親。人類是在這里誕生和成長的,是在這里成熟起來的。正是在這個星球上,我們激發了探索宇畝的熱情。也正是在這里,我們正在痛苦和不安之中掌握我們自己的命運。

  人類有幸來到地球這個行星上。這里有充滿氮氣的藍天,有碧波蕩漾的海洋,有涼爽的森林,還有柔軟的草地。這無疑是一個生機勃勃的星球。從整個宇宙來看,它不但景色迷人,天下稀有,而且到目前為止,在我們的行程所經歷過的所有時空當中,只有這個行星上的人類開始對宇宙進行探索。必定有許多這樣的星球散布在整個宇宙空間里,但是,我們對它們的探索從這里開始。我們有人類百萬年來用巨大的代價積累起來的豐富知識。我們這個世界人才濟濟,人們勤學好問。我們的時代以知識為榮。我們是很幸運的。人類是宇宙的產物,現在暫時居住在叫做“地球”的星球上。人類返回家園的長途旅行已經開始。

  高中散文篇目:祝福

  舊歷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村鎮上不必說,就在天空中也顯出將到新年的氣象來。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間時時發出閃光,接著一聲鈍響,是送灶的爆竹;近處燃放的可就更強烈了,震耳的大音還沒有息,空氣里已經散滿了幽微的火藥香。我是正在這一夜回到我的故鄉魯鎮的。雖說故鄉,然而已沒有家,所以只得暫寓在魯四老爺的宅子里。他是我的本家,比我長一輩,應該稱之曰“四叔”,是一個講理學的老監生。他比先前并沒有什么大改變,單是老了些,但也還末留胡子,一見面是寒暄,寒暄之后說我“胖了”,說我“胖了”之后即大罵其新黨。但我知道,這并非借題在罵我:因為他所罵的還是康有為。但是,談話是總不投機的了,于是不多久,我便一個人剩在書房里。

  第二天我起得很遲,午飯之后,出去看了幾個本家和朋友;第三天也照樣。他們也都沒有什么大改變,單是老了些;家中卻一律忙,都在準備著“祝福”。這是魯鎮年終的大典,致敬盡禮,迎接福神,拜求來年一年中的好運氣的。殺雞,宰鵝,買豬肉,用心細細的洗,女人的臂膊都在水里浸得通紅,有的還帶著絞絲銀鐲子。煮熟之后,橫七豎八的插些筷子在這類東西上,可就稱為“福禮”了,五更天陳列起來,并且點上香燭,恭請福神們來享用,拜的卻只限于男人,拜完自然仍然是放爆竹。年年如此,家家如此,——只要買得起福禮和爆竹之類的——今年自然也如此。天色愈陰暗了,下午竟下起雪來,雪花大的有梅花那么大,滿天飛舞,夾著煙靄和忙碌的氣色,將魯鎮亂成一團糟。我回到四叔的書房里時,瓦楞上已經雪白,房里也映得較光明,極分明的顯出壁上掛著的朱拓的大“壽”字,陳摶老祖寫的,一邊的對聯已經脫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長桌上,一邊的還在,道是“事理通達心氣和平”。我又無聊賴的到窗下的案頭去一翻,只見一堆似乎未必完全的《康熙字典》,一部《近思錄集注》和一部《四書襯》。無論如何、我明天決計要走了。

  況且,一直到昨天遇見祥林嫂的事,也就使我不能安住。那是下午,我到鎮的東頭訪過一個朋友,走出來,就在河邊遇見她;而且見她瞪著的眼睛的視線,就知道明明是向我走來的。我這回在魯鎮所見的人們中,改變之大,可以說無過于她的了:五年前的花白的頭發,即今已經全白,全不像四十上下的人;臉上瘦削不堪,黃中帶黑,而且消盡了先前悲哀的神色,仿佛是木刻似的;只有那眼珠間或一輪,還可以表示她是一個活物。她一手提著竹籃。內中一個破碗,空的;一手拄著一支比她更長的竹竿,下端開了裂:她分明已經純乎是一個乞丐了。

  我就站住,豫備她來討錢。

  “你回來了?”她先這樣問。

  “是的。”

  “這正好。你是識字的,又是出門人,見識得多。我正要問你一件事——”她那沒有精采的眼睛忽然發光了。

  我萬料不到她卻說出這樣的話來,詫異的站著。

  “就是——”她走近兩步,放低了聲音,極秘密似的切切的說,“一個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沒有魂靈的?”

  我很悚然,一見她的眼盯著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學校里遇到不及豫防的臨時考,教師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時候,惶急得多了。對于魂靈的有無,我自己是向來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樣回答她好呢?我在極短期的躊躇中,想,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卻疑惑了,——或者不如說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無……,人何必增添末路的人的苦惱,一為她起見,不如說有罷。

  “也許有罷,——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說。

  “那么,也就有地獄了?”

  “啊!地獄?”我很吃驚,只得支吾者,“地獄?——論理,就該也有。——然而也未必,……誰來管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見面的?”

  “唉唉,見面不見面呢?……”這時我已知道自己也還是完全一個愚人,什么躊躇,什么計畫,都擋不住三句問,我即刻膽怯起來了,便想全翻過先前的話來,“那是,……實在,我說不清……。其實,究竟有沒有魂靈,我也說不清。”

  我乘她不再緊接的問,邁開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覺得不安逸。自己想,我這答話怕于她有些危險。她大約因為在別人的祝福時候,感到自身的寂寞了,然而會不會含有別的什么意思的呢?——或者是有了什么豫感了?倘有別的意思,又因此發生別的事,則我的答話委實該負若干的責任……。但隨后也就自笑,覺得偶爾的事,本沒有什么深意義,而我偏要細細推敲,正無怪教育家要說是生著神經病;而況明明說過“說不清”,已經推翻了答話的全局,即使發生什么事,于我也毫無關系了。

  “說不清”是一句極有用的話。不更事的勇敢的少年,往往敢于給人解決疑問,選定醫生,萬一結果不佳,大抵反成了怨府,然而一用這說不清來作結束,便事事逍遙自在了。我在這時,更感到這一句話的必要,即使和討飯的女人說話,也是萬不可省的。

  但是我總覺得不安,過了一夜,也仍然時時記憶起來,仿佛懷著什么不祥的豫感,在陰沉的雪天里,在無聊的書房里,這不安愈加強烈了。不如走罷,明天進城去。福興樓的清燉魚翅,一元一大盤,價廉物美,現在不知增價了否?往日同游的朋友,雖然已經云散,然而魚翅是不可不吃的,即使只有我一個……。無論如何,我明天決計要走了。

  我因為常見些但愿不如所料,以為未畢竟如所料的事,卻每每恰如所料的起來,所以很恐怕這事也一律。果然,特別的情形開始了。傍晚,我竟聽到有些人聚在內室里談話,仿佛議論什么事似的,但不一會,說話聲也就止了,只有四叔且走而且高聲的說:

  “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

  我先是詫異,接著是很不安,似乎這話于我有關系。試望門外,誰也沒有。好容易待到晚飯前他們的短工來沖茶,我才得了打聽消息的機會。

  “剛才,四老爺和誰生氣呢?”我問。

  “還不是和樣林嫂?”那短工簡捷的說。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趕緊的問。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緊縮,幾乎跳起來,臉上大約也變了色,但他始終沒有抬頭,所以全不覺。我也就鎮定了自己,接著問:

  “什么時候死的?”

  “什么時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罷。——我說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還不是窮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沒有抬頭向我看,出去了。

  然而我的驚惶卻不過暫時的事,隨著就覺得要來的事,已經過去,并不必仰仗我自己的“說不清”和他之所謂“窮死的”的寬慰,心地已經漸漸輕松;不過偶然之間,還似乎有些負疚。晚飯擺出來了,四叔儼然的陪著。我也還想打聽些關于祥林嫂的消息,但知道他雖然讀過“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而忌諱仍然極多,當臨近祝福時候,是萬不可提起死亡疾病之類的話的,倘不得已,就該用一種替代的隱語,可惜我又不知道,因此屢次想問,而終于中止了。我從他儼然的臉色上,又忽而疑他正以為我不早不遲,偏要在這時候來打攪他,也是一個謬種,便立刻告訴他明天要離開魯鎮,進城去,趁早放寬了他的心。他也不很留。這佯悶悶的吃完了一餐飯。

  冬季日短,又是雪天,夜色早已籠罩了全市鎮。人們都在燈下匆忙,但窗外很寂靜。雪花落在積得厚厚的雪褥上面,聽去似乎瑟瑟有聲,使人更加感得沉寂。我獨坐在發出黃光的萊油燈下,想,這百無聊賴的祥林嫂,被人們棄在塵芥堆中的,看得厭倦了的陳舊的玩物,先前還將形骸露在塵芥里,從活得有趣的人們看來,恐怕要怪訝她何以還要存在,現在總算被無常打掃得于干凈凈了。魂靈的有無,我不知道;然而在現世,則無聊生者不生,即使厭見者不見,為人為己,也還都不錯。我靜聽著窗外似乎瑟瑟作響的雪花聲,一面想,反而漸漸的舒暢起來。

  然而先前所見所聞的她的半生事跡的斷片,至此也聯成一片了。

  她不是魯鎮人。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換女工,做中人的衛老婆子帶她進來了,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襖,月白背心,年紀大約二十六七,臉色青黃,但兩頰卻還是紅的。衛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說是自己母家的鄰舍,死了當家人,所以出來做工了。四叔皺了皺眉,四嬸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討厭她是一個寡婦。但是她模樣還周正,手腳都壯大,又只是順著眼,不開一句口,很像一個安分耐勞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皺眉,將她留下了。試工期內,她整天的做,似乎閑著就無聊,又有力,簡直抵得過一個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每月工錢五百文。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沒問她姓什么,但中人是衛家山人,既說是鄰居,那大概也就姓衛了。她不很愛說話,別人問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直到十幾天之后,這才陸續的知道她家里還有嚴厲的婆婆;一個小叔子,十多歲,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沒了丈夫的;他本來也打柴為生,比她小十歲: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這一點。

  日子很快的過去了,她的做工卻絲毫沒有懈,食物不論,力氣是不惜的。人們都說魯四老爺家里雇著了女工,實在比勤快的男人還勤快。到年底,掃塵,洗地,殺雞,宰鵝,徹夜的煮福禮,全是一人擔當,竟沒有添短工。然而她反滿足,口角邊漸漸的有了笑影,臉上也白胖了。

  新年才過,她從河邊掏米回來時,忽而失了色,說剛才遠遠地看見幾個男人在對岸徘徊,很像夫家的堂伯,恐怕是正在尋她而來的。四嬸很驚疑,打聽底細,她又不說。四叔一知道,就皺一皺眉,道:

  “這不好。恐怕她是逃出來的。”

  她誠然是逃出來的,不多久,這推想就證實了。

  此后大約十幾天,大家正已漸漸忘卻了先前的事,衛老婆子忽而帶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進來了,說那是詳林嫂的婆婆。那女人雖是山里人模樣,然而應酬很從容,說話也能干,寒暄之后,就賠罪,說她特來叫她的兒媳回家去,因為開春事務忙,而家中只有老的和小的,人手不夠了。

  “既是她的婆婆要她回去,那有什么話可說呢。”四叔說。

  于是算清了工錢,一共一千七百五十文,她全存在主人家,一文也還沒有用,便都交給她的婆婆。那女人又取了衣服,道過謝,出去了。其時已經是正午。

  “阿呀,米呢?祥林嫂不是去淘米的么?……”好一會,四嬸這才驚叫起來。她大約有些餓,記得午飯了。

  于是大家分頭尋淘籮。她先到廚下,次到堂前,后到臥房,全不見掏籮的影子。四叔踱出門外,也不見,一直到河邊,才見平平正正的放在岸上,旁邊還有一株菜。

  看見的人報告說,河里面上午就泊了一只白篷船,篷是全蓋起來的,不知道什么人在里面,但事前也沒有人去理會他。待到祥林嫂出來掏米,剛剛要跪下去,那船里便突然跳出兩個男人來,像是山里人,一個抱住她,一個幫著,拖進船去了。樣林嫂還哭喊了幾聲,此后便再沒有什么聲息,大約給用什么堵住了罷。接著就走上兩個女人來,一個不認識,一個就是衛婆于。窺探艙里,不很分明,她像是捆了躺在船板上。

  “可惡!然而……。”四叔說。

  這一天是四嬸自己煮中飯;他們的兒子阿牛燒火。

  午飯之后,衛老婆子又來了。

  “可惡!”四叔說。

  “你是什么意思?虧你還會再來見我們。”四嬸洗著碗,一見面就憤憤的說,“你自己薦她來,又合伙劫她去,鬧得沸反盈天的,大家看了成個什么樣子?你拿我們家里開玩笑么?”

  “阿呀阿呀,我真上當。我這回,就是為此特地來說說清楚的。她來求我薦地方,我那里料得到是瞞著她的婆婆的呢。對不起,四老爺,四太太。總是我老發昏不小心,對不起主顧。幸而府上是向來寬洪大量,不肯和小人計較的。這回我一定薦一個好的來折罪……。”

  “然而……。”四叔說。

  于是祥林嫂事件便告終結,不久也就忘卻了。

  只有四嫂,因為后來雇用的女工,大抵非懶即饞,或者饞而且懶,左右不如意,所以也還提起祥林嫂。每當這些時候,她往往自言自語的說,“她現在不知道怎么佯了?”意思是希望她再來。但到第二年的新正,她也就絕了望。

  新正將盡,衛老婆子來拜年了,已經喝得醉醺醺的,自說因為回了一趟衛家山的娘家,住下幾天,所以來得遲了。她們問答之間,自然就談到祥林嫂。

  “她么?”衛若婆子高興的說,“現在是交了好運了。她婆婆來抓她回去的時候,是早已許給了賀家坳的貿老六的,所以回家之后不幾天,也就裝在花轎里抬去了。”

  “阿呀,這樣的婆婆!……”四嬸驚奇的說。

  “阿呀,我的太太!你真是大戶人家的太太的話。我們山里人,小戶人家,這算得什么?她有小叔子,也得娶老婆。不嫁了她,那有這一注錢來做聘禮?他的婆婆倒是精明強干的女人呵,很有打算,所以就將她嫁到山里去。倘許給本村人,財禮就不多;唯獨肯嫁進深山野坳里去的女人少,所以她就到手了八十千。現在第二個兒子的媳婦也娶進了,財禮花了五十,除去辦喜事的費用,還剩十多千。嚇,你看,這多么好打算?……”

  “祥林嫂竟肯依?……”

  “這有什么依不依。——鬧是誰也總要鬧一鬧的,只要用繩子一捆,塞在花轎里,抬到男家,捺上花冠,拜堂,關上房門,就完事了。可是祥林嫂真出格,聽說那時實在鬧得利害,大家還都說大約因為在念書人家做過事,所以與眾不同呢。太太,我們見得多了:回頭人出嫁,哭喊的也有,說要尋死覓活的也有,抬到男家鬧得拜不成天地的也有,連花燭都砸了的也有。祥林嫂可是異乎尋常,他們說她一路只是嚎,罵,抬到賀家坳,喉嚨已經全啞了。拉出轎來,兩個男人和她的小叔子使勁的捺住她也還拜不成天地。他們一不小心,一松手,阿呀,阿彌陀佛,她就一頭撞在香案角上,頭上碰了一個大窟窿,鮮血直流,用了兩把香灰,包上兩塊紅布還止不住血呢。直到七手八腳的將她和男人反關在新房里,還是罵,阿呀呀,這真是……。”她搖一搖頭,順下眼睛,不說了。

  “后來怎么樣呢?”四婢還問。

  “聽說第二天也沒有起來。”她抬起眼來說。

  “后來呢?”

  “后來?——起來了。她到年底就生了一個孩子,男的,新年就兩歲了。我在娘家這幾天,就有人到賀家坳去,回來說看見他們娘兒倆,母親也胖,兒子也胖;上頭又沒有婆婆,男人所有的是力氣,會做活;房子是自家的。——唉唉,她真是交了好運了。”

  從此之后,四嬸也就不再提起祥林嫂。

  但有一年的秋季,大約是得到祥林嫂好運的消息之后的又過了兩個新年,她竟又站在四叔家的堂前了。桌上放著一個荸薺式的圓籃,檐下一個小鋪蓋。她仍然頭上扎著白頭繩,烏裙,藍夾祆,月白背心,臉色青黃,只是兩頰上已經消失了血色,順著眼,眼角上帶些淚痕,眼光也沒有先前那樣精神了。而且仍然是衛老婆子領著,顯出慈悲模樣,絮絮的對四嬸說:

  “……這實在是叫作‘天有不測風云’,她的男人是堅實人,誰知道年紀輕輕,就會斷送在傷寒上?本來已經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飯,復發了。幸虧有兒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養蠶都來得,本來還可以守著,誰知道那孩子又會給狼銜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來了狼,誰料到?現在她只剩了一個光身了。大伯來收屋,又趕她。她真是走投無路了,只好來求老主人。好在她現在已經再沒有什么牽掛,太太家里又凄巧要換人,所以我就領她來。——我想,熟門熟路,比生手實在好得多……。”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沒有神采的眼睛來,接著說。“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里沒有食吃,會到村里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一清早起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他是很聽話的,我的話句句聽;他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掏米,米下了鍋,要蒸豆。我叫阿毛,沒有應,出去口看,只見豆撒得一地,沒有我們的阿毛了。他是不到別家去玩的;各處去一問,果然沒有。我急了,央人出去尋。直到下半天,尋來尋去尋到山坳里,看見刺柴上桂著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說,糟了,怕是遭了狼了。再進去;他果然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臟已經都給吃空了,手上還緊緊的捏著那只小籃呢。……”她接著但是嗚咽,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四嬸起刻還躊躇,待到聽完她自己的話,眼圈就有些紅了。她想了一想,便教拿圓籃和鋪蓋到下房去。衛老婆子仿佛卸了一肩重相似的噓一口氣,祥林嫂比初來時候神氣舒暢些,不待指引,自己馴熟的安放了鋪蓋。她從此又在魯鎮做女工了

  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

  然而這一回,她的境遇卻改變得非常大。上工之后的兩三天,主人們就覺得她手腳已沒有先前一樣靈活,記性也壞得多,死尸似的臉上又整日沒有笑影,四嬸的口氣上,已頗有些不滿了。當她初到的時候,四叔雖然照例皺過眉,但鑒于向來雇用女工之難,也就并不大反對,只是暗暗地告誡四姑說,這種人雖然似乎很可憐,但是敗壞風俗的,用她幫忙還可以,祭祀時候可用不著她沾手,一切飯萊,只好自已做,否則,不干不凈,祖宗是不吃的。

  四叔家里最重大的事件是祭祀,祥林嫂先前最忙的時候也就是祭祀,這回她卻清閑了。桌子放在堂中央,系上桌幃,她還記得照舊的去分配酒杯和筷子。

  “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擺。”四嬸慌忙的說。

  她訕訕的縮了手,又去取燭臺。

  “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拿。”四嬸又慌忙的說。

  她轉了幾個圓圈,終于沒有事情做,只得疑惑的走開。她在這一天可做的事是不過坐在灶下燒火。

  鎮上的人們也仍然叫她祥林嫂,但音調和先前很不同;也還和她講話,但笑容卻冷冷的了。她全不理會那些事,只是直著眼睛,和大家講她自己日夜不忘的故事:

  “我真傻,真的,”她說,“我單知道雪天是野獸在深山里沒有食吃,會到村里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一大早起來就開了門,拿小籃盛了一籃豆,叫我們的阿毛坐在門檻上剝豆去。他是很聽話的孩子,我的話句句聽;他就出去了。我就在屋后劈柴,淘米,米下了鍋,打算蒸豆。我叫,‘阿毛!’沒有應。出去一看,只見豆撒得滿地,沒有我們的阿毛了。各處去一問,都沒有。我急了,央人去尋去。直到下半天,幾個人尋到山坳里,看見刺柴上掛著一只他的小鞋。大家都說,完了,怕是遭了狼了;再進去;果然,他躺在草窠里,肚里的五臟已經都給吃空了,可憐他手里還緊緊的捏著那只小籃呢。……”她于是淌下眼淚來,聲音也嗚咽了。

  這故事倒頗有效,男人聽到這里,往往斂起笑容,沒趣的走了開去;女人們卻不獨寬恕了她似的,臉上立刻改換了鄙薄的神氣,還要陪出許多眼淚來。有些老女人沒有在街頭聽到她的話,便特意尋來,要聽她這一段悲慘的故事。直到她說到嗚咽,她們也就一齊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淚,嘆息一番,滿足的去了,一面還紛紛的評論著。

  她就只是反復的向人說她悲慘的故事,常常引住了三五個人來聽她。但不久,大家也都聽得純熟了,便是最慈悲的念佛的老太太們,眼里也再不見有一點淚的痕跡。后來全鎮的人們幾乎都能背誦她的話,一聽到就煩厭得頭痛。

  “我真傻,真的,”她開首說。

  “是的,你是單知道雪天野獸在深山里沒有食吃,才會到村里來的。”他們立即打斷她的話,走開去了。

  她張著口怔怔的站著,直著眼睛看他們,接著也就走了,似乎自己也覺得沒趣。但她還妄想,希圖從別的事,如小籃,豆,別人的孩子上,引出她的阿毛的故事來。倘一看見兩三歲的小孩子,她就說:

  “唉唉,我們的阿毛如果還在,也就有這么大了……”

  孩子看見她的眼光就吃驚,牽著母親的衣襟催她走。于是又只剩下她一個,終于沒趣的也走了,后來大家又都知道了她的脾氣,只要有孩子在眼前,便似笑非笑的先問她,道:

  “祥林嫂,你們的阿毛如果還在,不是也就有這么大了么?”

  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經大家咀嚼賞鑒了許多天,早已成為渣滓,只值得煩厭和唾棄;但從人們的笑影上,也仿佛覺得這又冷又尖,自己再沒有開口的必要了。她單是一瞥他們,并不回答一句話。

  魯鎮永遠是過新年,臘月二十以后就火起來了。四叔家里這回須雇男短工,還是忙不過來,另叫柳媽做幫手,殺雞,宰鵝;然而柳媽是善女人,吃素,不殺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燒火之外,沒有別的事,卻閑著了,坐著只看柳媽洗器皿。微雪點點的下來了。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嘆息著,獨語似的說。

  “祥林嫂,你又來了。”柳媽不耐煩的看著她的臉,說。“我問你:你額角上的傷痕,不就是那時撞壞的么?”

  “唔唔。”她含胡的回答。

  “我問你:你那時怎么后來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這總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氣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這么大的力氣,真會拗他不過。你后來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說他力氣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試試著。”她笑了。

  柳媽的打皺的臉也笑起來,使她蹙縮得像一個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額角,又釘住她的眼。祥林嫂似很局促了,立刻斂了笑容,旋轉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實在不合算。”柳媽詭秘的說。“再一強,或者索性撞一個死,就好了。現在呢,你和你的第二個男人過活不到兩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將來到陰司去,那兩個死鬼的男人還要爭,你給了誰好呢?閻羅大王只好把你鋸開來,分給他們。我想,這真是……”

  她臉上就顯出恐怖的神色來,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當。你到土地廟里去捐一條門檻,當作你的替身,給千人踏,萬人跨,贖了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她當時并不回答什么話,但大約非常苦悶了,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兩眼上便都圍著大黑圈。早飯之后,她便到鎮的西頭的土地廟里去求捐門檻,廟祝起初執意不允許,直到她急得流淚,才勉強答應了。價目是大錢十二千。她久已不和人們交口,因為阿毛的故事是早被大家厭棄了的;但自從和柳媽談了天,似乎又即傳揚開去,許多人都發生了新趣味,又來逗她說話了。至于題目,那自然是換了一個新樣,專在她額上的傷疤。

  “祥林嫂,我問你:你那時怎么竟肯了?”一個說。

  “唉,可惜,白撞了這-下。”一個看著她的疤,應和道。

  她大約從他們的笑容和聲調上,也知道是在嘲笑她,所以總是瞪著眼睛,不說一句話,后來連頭也不回了。她整日緊閉了嘴唇,頭上帶著大家以為恥辱的記號的那傷痕,默默的跑街,掃地,洗萊,淘米。快夠一年,她才從四嬸手里支取了歷來積存的工錢,換算了十二元鷹洋,請假到鎮的西頭去。但不到一頓飯時候,她便回來,神氣很舒暢,眼光也分外有神,高興似的對四嬸說,自己已經在土地廟捐了門檻了。

  冬至的祭祖時節,她做得更出力,看四嬸裝好祭品,和阿牛將桌子抬到堂屋中央,她便坦然的去拿酒杯和筷子。

  “你放著罷,祥林嫂!”四嬸慌忙大聲說。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的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也不再去取燭臺,只是失神的站著。直到四叔上香的時候,教她走開,她才走開。這一回她的變化非常大,第二天,不但眼睛窈陷下去,連精神也更不濟了。而且很膽怯,不獨怕暗夜,怕黑影,即使看見人,雖是自己的主人,也總惴惴的,有如在白天出穴游行的小鼠,否則呆坐著,直是一個木偶人。不半年,頭發也花白起來了,記性尤其壞,甚而至于常常忘卻了去掏米。

  “祥林嫂怎么這樣了?倒不如那時不留她。”四嬸有時當面就這樣說,似乎是警告她。

  然而她總如此,全不見有伶俐起來的希望。他們于是想打發她走了,教她回到衛老婆子那里去。但當我還在魯鎮的時候,不過單是這樣說;看現在的情狀,可見后來終于實行了。然而她是從四叔家出去就成了乞丐的呢,還是先到衛老婆子家然后再成乞丐的呢?那我可不知道。

  我給那些因為在近旁而極響的爆竹聲驚醒,看見豆一般大的黃色的燈火光,接著又聽得畢畢剝剝的鞭炮,是四叔家正在“祝福”了;知道已是五更將近時候。我在蒙朧中,又隱約聽到遠處的爆竹聲聯綿不斷,似乎合成一天音響的濃云,夾著團團飛舞的雪花,擁抱了全市鎮。我在這繁響的擁抱中,也懶散而且舒適,從白天以至初夜的疑慮,全給祝福的空氣一掃而空了,只覺得天地圣眾歆享了牲醴和香煙,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蹣跚,豫備給魯鎮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

  一九二四年二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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